Tuesday 27 October 2015

进退两难 @ 生命的抉择

父亲的骨髓检验报告需要等十天,漫长的等待和未知的答案,这过程最折磨人。等待的日子里,我一再提醒自己,要过得跟平时一样。回到工作如鱼得水,除了手机不离身,我跟平时没什么两样,睡觉则帮我把剩余的时间填满。
 
好不容易等到领报告,我们一早便到了医院,到血液专科交复诊卡、到抽血部抽血、把血液样本送去化验、一小时后领血液报告、再回到血液专科交血液报告、领号码、量血压、磅体重、等叫名字,每一步都像在倒数。
 
站在医生面前,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医生,不过几页的报告,医生翻来覆去来回很多次,我的心越是往下沉。也许是医生自己都翻得累了,终于抬起头说话。医生的破冰仪式很是冗长,旁敲侧击审长问短,可是都是不着边际的话题,最后,她缓缓吐出几个英文字:报告的结果,不好,是急性髓系白血病,是血癌!
 
翻译,是我的工作,但那一刻,我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才能听起来不那么沉重。重要的事得慢慢讲,那几分钟过的特别漫长,我留意父亲脸上的每个细胞,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,可母亲却已哭成泪人。医生说父亲年事已高,怕是不能承受强化化疗带来的副作用,而且对生命也会造成一定的威胁。医生予以一周的时间让我们考虑是否接受化疗,期间,需要接受输血。
 
父亲71岁,属高龄,所以两包血不能一次输完,必须分开两天进行,每一次都得抽血化验才能进行输血。入院至此,父亲双臂已经针孔处处,最后只能扎在手背上。也不知是护士技术欠佳还是父亲手背肉不够厚,左右两边手背都不能顺畅的输血,最后一次,父亲被扎了三次才能输完一包血。每一次,我都站在父亲身边,一来,希望能对护士施点压力好让她手下留情,二来,希望父亲能比较安心。
 
进行输血的地方,有输血的、有进行化疗的,年幼的、年长的,躺满一室。病,不挑人欺负。既然被盯上了,那么,我们唯有接受和面对。父亲每次输血要四小时,他恼气别人两小时输完一包血,自己却要四小时,我揶揄他年纪大了不能跟小伙子比较,反正我们不赶时间,慢慢来。
 
环视满室病人,也好为父母亲灌输信息。有一家三姐妹同时输血,父亲陪伴在旁,一家子吃着盒饭笑呵呵,仿佛手臂上正在输入的血液是能量剂,丝毫不影响他们的快乐。另一位十来岁的男孩,自己一人拎着两个食盒到医院输血,半天内输了两包,自理早餐和午餐,输血期间用手机看戏自娱。又有一位年轻女孩进行化疗,长发溜溜的她想必是刚开始化疗的,有母亲相伴在侧看起来很安心。较年长的病者有一位四十八岁的男子,最初说是地中海贫血症,可是骨髓检验报告却验出血癌,他决定进行化疗。还有一位六十二岁的女士,头戴毛线帽,进行化疗六次头发也掉光了,躺在床上看起来很是虚弱。
 
林林种种的病态,我看见了,父亲肯定也看在眼里。这些人、这些画面是借镜,父亲将依傍这些画面和自己的生理状态决定他自己是否选择化疗。病发以来,父亲都是清醒的,面对这进退两难的局面,我相信,他有能力做出掌握自己生命的抉择。

随笔草稿:2015年10月12日

发表于2015年11月11日中国报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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